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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乡偶拾

已经不记得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回乡”已然成了一种越来越淡漠甚至越来越陌生的情绪。当生活过成被论文、科研绑架的日常,有关故乡的记忆也越来越稀薄。返乡过年,也逐渐固化为一种一期一会的程式化行为。

也许是被学术碾压的读博日常,让我一直置身同质化的经历而日渐钝感,也许是过分强调仪式感的春节文化使我在家族聚会、亲戚盘问等种种环节招架不住,也或许是每一次回乡都必须面对父母不断老去的真相让我心有不忍。坦白说,很多年来,我其实对回乡并不抱有什么热切的期待,也总是选择在春节临近时才回家,而在家待不了多久就又匆匆返校。

曾经听人说过,“理想”就是“离乡”,对我来说,也许小小的家乡真的无处安放我的梦想,所以在离开它的十来年中,这种因它而起的模糊的怅惘,大概只在每每离开父母时才会生出些许。所以毋庸讳言的,我似乎从未体尝过余光中式或者席慕蓉式的“乡愁”,也不曾将对故乡的情愫托付给舌尖上的记忆。而对故乡仅有的认同感,也似乎仅仅建立在对我的家乡襄阳作为一座历史文化名城的几分隐隐的自豪感。但不可否认的是,这种与生俱来的归属感,却并不是可以人为割舍的。而寒假的这次返乡之行,却让我在短短数天之内就遭遇了太多悲喜,也让我重新开始思考家乡、思考亲人之于我的意义。

然而,生活往往比小说还要戏剧。2019年2月1日,戊戌年腊月二十七,我久病的伯父撒手离世,而同一天,表姐家的小外甥满月。就在这一天里,我居然同时见证了生的喜悦与死的悲戚。

当我为新生命的到来举杯祝福,我从新生儿玉雪可爱的小脸儿上看到了生的希望和活力,我知道那澄澈明亮的眼神里,藏着对未知人生的所有好奇和无限可能。然而就在满月酒之后不到两小时里,我却踏进了殡仪馆的大门,不得不去面对亲人离世的苦痛。这是我平生第一次参加葬礼,也是我平生第一次真正面对死亡。在去途中我无数次暗示和宽慰自己不要哭,因不愿带给父母长辈太多哀恸。而当我离放置伯父遗体的告别厅还有几十米,当写有悼念伯父字样的黑色绸纱映入眼帘时,眼泪最终还是不可抑制地落了下来,一同落下的,还有漫天飞雪,无声无息,却像是汩汩流淌着一种发自心底的悲戚,直到此刻也未曾断绝。

我16岁就离开家乡去武汉念高中,之后更是负笈北上,一去多年,甚少在家,与伯父的感情也谈不上有多么亲厚。每每见到伯父,也都是在过年的间隙,家族聚会上,甚至从未与伯父有过深谈,对于他的人生也大多只是从父母处拼拼凑凑听来的,并没有太多了解。我只知他为人老实本分、低调谦和,身为老一代大学生,毕业分配后进入国营企业,但因性情寡淡不擅交际,一直未有升迁、郁郁不得志,直至病退。

因为伯父离世,正值春节期间,伯母与堂兄不愿打扰亲朋,于是葬礼办得极其简单,只有几位至亲去向伯父做了最后的告别。我想,这样去安排这最后的时刻,想必是极合伯父低调淡然的性子的,如此静静离去、不添一丝纷扰,一定也是极遂他的心意的。

但我从未曾料想,这次回乡,竟会遭逢这样的变故。离别的苦痛,让我错愕、震惊、心生恐惧。原来,人生从无预演,当一切真的发生的时候,除了接受和面对,我们真的别无选择。人生有时仿佛就像隐隐写好了脚本,而我们有意无意,拿到难念的台本时,也必须硬着头皮念下去。即便悲痛,难免唏嘘,但生活依旧还要继续,我们也仍旧还是要活下去,无论好坏。

此刻,雪落无声,月色清冷,就像伯父寂寥的一生。

最后,我想以博尔赫斯的《我用什么才能留住你》献给我的伯父,也同时献给一个一生默默无闻却从未放弃做一个好人的最平凡的人的一生:

我用什么才能留住你?

我给你贫穷的街道、绝望的日落、破败郊区的月亮。

我给你一个久久地望着孤月的人的悲哀……

(本文选自目前最好的足彩app校报第1509期,作者唐娒嘉,为中国语言文学系2018级博士研究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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