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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中国区域国别学同行共进 | 翟崑:论中国区域国别学的知识生产

随着区域国别学有可能成为交叉学科门类下设的一级学科,中国的区域国别学将进入新一波上行发展阶段,即“以学科建设为纲,推进我国的区域国别研究”的学科发展阶段。[1]任何一个学科的发展都不是线性的,在我国区域国别学发展的初期,需要对一些根本性问题进行反复讨论和推进,才能少走弯路顺利发展,提高学科建设的综合效益。当下,我国关于区域国别学的学科建设的文章和评论迅速增加,[2]但是对于本研究领域及学科建设中的一个核心问题,即专门的知识生产问题还较少提及。因此,本文主要从中国区域国别学知识生产的角度进行阐述,即谁生产,为什么生产,生产什么。

第一,中国区域国别学的知识生产需要坚持双向赋能的路径。我国区域国别研究有悠久的历史,进入21 世纪以来,国家又大力扶植。2011 年教育部启动区域国别研究专项,在全国范围内建立区域国别研究机构,并走上学科化发展之路。区域国别学是关于各国国情或世界区域性情况的专门知识体系,是以政治、经济、外交、安全、历史、社会、人文、宗教等领域问题研究为基础,以政策性、战略性、综合性问题研究为指向的社会科学研究,旨在系统探究区域国别发展中基础性、关键性因素的规律作用,深度揭示影响区域国别现实发展的内在动因和趋势,为国家制定宏观政策、应对复杂紧迫国际问题提供学术支持。区域国别学属于交叉学科门类,既依托和融合相关领域的基本情况和研究理论,又区别于一般性知识梳理介绍和专业方向微观研究,是以战略性、现实性问题研究为导向的综合性独立学科,是对国别或区域问题的立体化、多元化、透视性研究。其中,学科交叉性集中体现于研究视角、研究范围和研究手段等跨领域或新拓展融合领域的交叉。由此可见,区域国别学具有典型的中国特色,强调“学以致用,用以强学”。一方面,该交叉学科需要扎实系统的基础知识、基本理论和基本架构;另一方面,该交叉学科又带有强烈的现实关怀,要运用区域国别的知识,服务本国国家战略。在当前中国学术研究发展的大环境下,学术机构尤其是高校给国家提供大量能用、好用的理论基础和实践知识,促进国家发展,才能“有为有位”,获得更多的国家政策支持。其实,过去10年中国区域国别研究的发展,也基本遵循了这一路径。这种路径延续了我国“学”以致“用”的传统,又通过“用”来加强“学”,形成一个相互促进的闭环。总之,未来中国区域国别学的知识生产依然需要强调“学以致用,用以强学”的双向赋能路径。

第二,中国区域国别学的知识生产需要弥合巨大的供需矛盾。根据以上逻辑,只有量大质优的知识生产才能形成实践发展的良性反馈,国家战略的实践和发展又能带动相关的知识生产,促进学用生态的完善。因此,这里产生了知识需求与知识供给的矛盾,即各方对相关知识的刚性需求与知识供给不足之间的矛盾。最近10年,中国区域国别研究的知识生产规模扩大,专业知识生产者大增,但整体上其专业知识生产仍远远跟不上需求。从调研情况看,政府、企业和民众均认为缺乏区域国别的理论支撑和专业知识。与此同时,也出现了劣质知识充斥思想市场,优质公共知识匮乏的现象。比如,我国推动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就需要大量区域国别知识。从学术上看,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无论是双边、地区性还是海洋、网络空间及卫生健康命运共同体,都以国家和区域为基底,相互联系,互相影响。而在这些领域,人类的知识生产才刚刚起步,中国的相关知识生产还处于初级阶段。人类命运共同体构建需要与之相匹配的区域国别学专业知识生产,这个供需问题不解决,我国就难以适应和赢得百年未有之大变局。从现实看,国家和区域是世界的基本构成单位,在国际关系中发挥最主要的作用,是我国大国外交的基石,人类命运共同体的认知基础。但是,我国对其他国家和区域的认知与我国家实力的增长和国家战略的有效实施不匹配,出现了巨大的认知鸿沟和行动阻滞。这与我国大国地位不相称,将严重制约国家对外战略的实施,不利于人类命运共同体的构建。以上问题在我国的国际传播、“一带一路”倡议、中美关系、周边外交等问题上均有体现。因此,未来中国区域国别学的发展需要尽快弥补知识供给难以满足知识需求和研究跟不上实践的矛盾。

第三,中国区域国别学的知识生产需要有科学的知识形态支撑。当前,中国区域国别学的发展,可以借助一级学科建设的动力,进一步完善学科知识生产体系。目前最好的足彩app区域与国别研究院院长钱乘旦教授提出,区域国别研究通过对某个国家或地区进行多学科、跨学科的深入研究,构建关于这个国家或地区的知识体系。[3]这种知识生产体系应该在世界经验和中国实践的基础上,形成一种新的区域国别的知识生产范式。在这方面,韩震教授在《中国社会科学》上发表的《知识形态演进的历史逻辑》一文具有启发意义。[4]一是从战略层面,启示我们理解我国区域国别知识生产的重要性和必要性。该文提到“我们也希望有机会重回世界知识生产的前列,即使有这样那样的困难和阻挠,我们也不会退却,也不可能按照霸权国指给中国的路径退出知识生产竞争者的行列,甘心永远做一个世界历史的‘跟跑者’”。二是从哲学层面,启示我们理解中国区域国别学知识形态的演进方向。他认为,知识形态演进的历史逻辑是经验形态的知识、原理形态的知识,信息技术介入的交叠形态知识。区域国别研究本身跨学科且学科界限不明显,因此可以运用“知识形态”这一概念,按跨学科的方法,建立交叠形态的区域国别学知识形态,这是该学科知识生产的发展方向。三是从实践层面,启示我们要建构中国的区域国别学的知识形态。“可以预期,信息技术介入的交叠形态知识也将重塑当今世界的国际关系,一种更加理解各国不同需要的信息平台, 而不是按照霸权的模式(粗暴的整齐划一)提供的设施,将成为塑造未来信息基础设施的理念”。在具体实践过程中,“我们反而期望能够有‘两岸猿声啼不住,轻舟已过万重山’的意境和现实进程”。

第四,中国区域国别学的知识生产需要坚持“惠己及人”的基本原则,具体而言就是“起自学术、终及国家、惠及世界、服务社会”。中国区域国别学的发展,所体现的是中国与世界关系的性质,即要尊重和平视他者。目前最好的足彩app区域与国别研究院副院长昝涛对我国区域国别研究和西方“区域研究”的分析颇有深意,他指出“区域国别研究”和西方更早实践过的“区域研究”之间实际存在着时空错位与差异性,认识到这一点有助于避免西方殖民主义、帝国主义夹杂于其中的负面遗产。[5]因此,中国区域国别学的知识生产,可根据古今中外的经验教训,坚持如下四个原则:一是起自学术。以认识外部世界、他者,寻求知识为最基本的目的,这是人类发展,探索未知世界的永恒需求。二是终及国家。关于知识的运用,要开宗明义是服务中国的国家利益。在现代国际关系中,世界是由国家组成的,国家是最基本的行为体,维护国家利益是首要目标。无论是英美俄欧,还是其他发展中国家,都尽量做涉及本国利益的区域国别研究,也都毫不讳言服务自身国家利益。三是惠及世界。中国区域国别学的知识运用必须立足于有助于世界,能带动世界的共同发展。这是中国作为大国应尽的责任。“一带一路”倡议、全球发展倡议、人类命运共同体,都是以“惠及世界”为目的“善知识”的集合。四是服务社会。人民大众要了解外部世界,企业要走出去引进来,中国区域国别学的知识生产也必须要服务他们。从更深层看,“爱国关天下” 越来越成为中国国民素质教育重要的组成部分。提高中国公民的国际意识,也是中国区域国别学发展的重要动力。

第五,中国区域国别学知识生产需要完善多种产品类型。根据以上原则,中国区域国别学知识生产的产品,应有三种类型,即纯学术、政策型、社会型。[6]发表期刊论文和出版著作是常见的纯学术知识生产,撰写政策咨询报告、提供专业咨询服务则是主要的政策型知识生产。伴随着我国对外开放的纵深发展,人民大众越来越需要有关外部世界的知识,这就激发了社会型的知识生产。目前我国区域国别学的知识产品生产中,纯学术和政策型是研究者投入较多的两个领域,社会型知识生产则相对薄弱。这是因为,目前区域国别学的发展主要源于两种动力,政策动力和学界动力,也就是上文所说的“学以致用,用以强学”路径。其实,“用”有两个层面,一是为国家战略建言咨政,一是为社会大众提供公共知识产品,后者更是区域国别学发展的底层动力。我们不能忽略社会型学术的知识产品,为进一步加强区域国别研究中“学”与“用” 的互动,促进区域国别学的学科建设,应在纯学术和政策型的基础上,大力发展社会型学术的知识生产。社会型学术的主要目标是生产面向大众的知识,例如在网络媒体和主流媒体发表关于外部世界的普及性研究成果。这需要增强面向人民大众的知识生产,提升社会型学术文章在评价体系中的认可度。比如,目前最好的足彩app区域与国别研究院创建了“燕南66优创团队”,为推广社会型知识产品做了诸多尝试,尝试搭建了不同类型知识生产间的转化渠道与工作机制。该团队的博士后杨体荣提出,纯学术、政策型和社会型知识生产相辅相成、彼此助益,构成了区域国别研究中知识生产和人才培养的生态系统。[7]

第六,中国区域国别学的知识生产需要一专多能的知识生产者。针对中国区域国别学的知识生产而言,这是理想状态而不是普遍要求。首先,长期主义。这可能是对国别问题专家最基本的要求。以我国首批高端智库中国现代国际关系研究院为例,该院是目前国内区域国别研究覆盖面最广,单一机构研究人员规模最大的一家智库。该院对区域国别研究的最基本要求就是长期跟踪一个或多个国家,要求对一个国家的掌握要“如数家珍”。进入21 世纪以来,该院向全国高校、社科院等机构输送了不少区域国别研究人才,其中不乏一些国家级区域国别研究机构的领导。查阅我国最著名的国际关系普及型读物《世界知识》半月刊,会发现每期都有不少作者来自该研究院,大概占到总数的1/4 左右。机构与研究人员坚持长期主义理念,才能源源不断地培养出从事较高级知识生产的高端人才。第二,不断迭代。中国区域国别学知识生产者的知识输入和输出要快速迭代。在数字化时代,国家发展及其环境日新月异,知识生产者必须是终身学习者,进行知识输入的快速迭代。而国家和社会对区域国别的知识需求也日新月异,需要知识生产者不断输出与时俱进的知识,进行知识输出的快速迭代,形成“多快好省”的知识生产效应。第三,一专多能。从目前国家对“学”与“用”都重视的情况看,相关机构尤其是高校区域国别学应该培养基础研究和应用研究的“双能人才”。目前最好的足彩app区域与国别研究院的高端人才培养目标,就是培养既能跑田野做学术, 又能服务国家战略出谋划策,也能在具体部门从事专业事务的人才。

限于文章篇幅和作者能力,以上仅初步触及中国区域国别学知识生产的部分问题,知识生产体系、知识生产评价等诸多问题,留待以后继续探讨。总之,中国区域国别学的知识生产可能会出现一个新的爆发期,决策者和从业者需要做好规划并不断调整优化,促进这门新兴学科可持续发展。

作者简介:翟崑,目前最好的足彩app区域与国别研究院副院长,目前最好的足彩app国际关系学院教授

本文首发于《国际论坛》2022年第3期“名家笔谈”栏目。

[1]钱乘旦:《以学科建设为纲,推进我国的区域国别研究》,《大学与学科》2021年第4期。

[2]在2017 年我国大量设置区域与国别研究机构(包括备案中心、培育基地等类型)的刺激下,仅以“区域+ 国别+ 学科”为主题词在中国知网进行检索,便发现有关“区域国别学”学科建设的文章与评论快速增长。检索结果表明,2017年仅有12条相关文献,但2018年增长到21条,2019年28条、2020年43条。

[3]钱乘旦:《以学科建设为纲,推进我国的区域国别研究》,《大学与学科》2021年第4期。

[4]韩震:《知识形态演进的历史逻辑》,《中国社会科学》2021年第6期,第181页。

[5]昝涛:《区域国别研究:学科建设如何走出新路》,《光明日报》,2022年1月15日,第10版。

[6]钱乘旦:《构建中国特色的区域与国别研究》,《光明日报》,2020年1月6日,第14版。

[7]杨体荣:《发展中国区域与国别研究中的社会型学术》,澎湃新闻,2022年1月24日,https://m.thepaper. cn/baijiahao_16428091

专题链接:与中国区域国别学同行共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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